Wednesday, January 18, 2006

中欧五国记-缱绻莱茵河

“只是世上有些事情,是我们宁愿去相信的。”

茵河(Rhein)起源于瑞士阿尔卑斯山山脉,它自南往北,一路蜿蜒一千三百多公里,流经法国、奥地利、德国后经荷兰注入北海(North Sea)。因为河床落差不大,河面宽敞适于行船。自罗马时代以来,莱茵河就一直扮演着南北欧往来要道的重要角色。中世纪中叶时,它更频密地被沿岸的城镇或国家视作为通商、征战和交流的重要渠道。不是只有聪明的新加坡政府会想到设立ERP收取过路费。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河当然不是吃芦荟!沿岸各区域性的统冶者们并没有对“莱茵河” 这只会生金蛋的母鸡放置不管。这期间,为着征收过路费和防卫的考量。沿河两岸为数众多的地主、公爵、主教、甚至盗贼都在可以俯瞰和钳制河道的山峦上展开了疯狂建筑碉堡的竞赛。有记载说,公元1300年时,使用莱茵河的商船必须缴付35个地区的过路税。比照今天的说法就是一条收费高速公路上,行驶其上的车子需经过35个收费站。惊人吧!

竞相修建碉堡的行动造就了在今天,莱茵河成为了人类历史上两岸拥有最多古堡的河流。尤其是从德国城市梅因兹(Mainz)到科布林兹(Koblenz)之间的一段河道。一幢幢雄伟的古堡宛如一串串撒落在大地上的珍珠,连绵矗立在沿河两岸的山峦上。千年过去了,这些古堡屹蹴依然,在两岸绵延无际的葡萄园衬托下,加上传自中世纪不失特色的小镇点缀其中,更显得莱茵河风光无限。以上种种,使其在今天引来了游人如织。

从法兰克福(Frankfurt)坐IC火车到梅因兹只需一小时。很多愿意滞留在法兰克福的旅客,说老实话,不少都是冲着这段莱茵河的浪漫游船而来的。所以一般一日游旅客的做法是乘坐火车到梅因兹后坐船顺流而下游览莱茵河,之后再选其中一个在河畔的城镇上岸乘搭火车回返法兰克福。当然,如果游客时间充裕,他们可以选择一路坐到科隆(Koln)去看全世界最大的歌德式大教堂。可是那得坐上漫长的十一个小时,有晕船倾向的人千万别尝试。但是有一点可以放心,因为今天已不须要再缴付35个收费站的过路费。而今天川行在德国莱茵河其上提供载客服务的游船公司名叫KD Line。而且只要持有德国火车通行证(German Rail Pass) 就可以免费乘搭KD Line的游船。但是KD Line的游船只在每年三月尾至十一月头间川行,在冬季则会休航。并且在我到达法兰克福的淡季里,从梅因兹出发的船航只局限于从星期五至星期一。为了不想耽搁行程。研究了它的淡季时间表后,我决定直接从梅因兹算起的第三个码头路德斯海姆(Rudesheim)乘搭游船,因为这里还有每天出发开往科布林兹方向的航班。

游船当天清晨,我从法兰克福乘坐了一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了路德斯海姆。火车中途停站时,车箱里上来了一名日本青年。到达路德斯海姆火车站下车后,见他也象是往码头方向乘船的模样就跟他攀谈起来,结果真如我所料,他也是象我一样打算在路德斯海姆码头乘船一览莱茵河风光的自助游旅客。既然道相同,那就同相为谋,之后我们俩就结伴同行起来。各自自我介绍后,知道他名叫浩一。

赶到码头时,船已既将开行,待浩一买票后,我们两位是最后跳上船的乘客。甫踏上船,游船即启航。当天的天气,刚开始是个微有薄云的阴霾天气。可是开航不久,阳光渐渐露出头面,最后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船上的乘客并不多,合共不超过25人。游船底层的前舷是观赏两岸风景最佳的地方,可是只开放给头等舱的乘客。我和浩一只好抢上顶层甲板的看台找个位子就坐。看台上风大,吹得我们寒气透骨,可是为了可以尽览美景,我们只好死命把御寒帽耷拉下来,衣襟攥紧以抵御寒意。一路上,游船迤逦前行,两岸的风光果然美不胜收。只见两岸栽有不少枞树和白桦林,时值深秋时分,摄入眼帘的灿黄和酡红,在翠绿绵延的葡萄园配衬下,更显得诗意迷怡。

当游船航经不少有古堡悬乎其上的小镇时,感觉首次有如此多的小镇风光让我看得目驰神迷。只见一个个只有房庴数十幢的小镇傍岸矗立着,小镇们宁静安逸,配上镇前的涓涓流水,镇后的翠绿葡萄园,彷似一处处出尘脱俗的桃源乡。小镇上,一幢幢造形优美的欧式民宅或一连排、或错落有致地坐落在轻度峭斜的河岸上;褐瓦白墙,配上镇上显眼的尖拔教堂,我想画得最出色的田园小镇油画也不过如此。但是身历其境的畅怡又岂是观赏一副油画所能比拟的。只当偶闻从教堂钟楼传来的三数下悠然钟响,已使人徒增几缕遐想;数百年来,在这条江河上,王公将相曾吆喝摇旗而过、盗贼流寇曾磨刀霍霍过,他们那时听得也是一样的钟声吗?秋色中的悠悠钟声,直把人敲进数百年前的时空里。只是浩一看了这些小镇后问了我一个有点大煞风景的问题:“在这样偏远的小镇,住在这里的居民有些什么活可以干呢?”呵呵,我想如果选择在这里生活的话,为得就是什么也不想干吧!

游船匍匍前行间,所经过的古堡多不胜数,每每别了一个古堡后,转过一个弯角,又是另一个古堡正矗立在岗崖上欣然相迎。看着它们当中以或巍峨、或招展、或残败的姿态展示在我们眼前时,恍惚间,就象一个个不甘于屈服于岁月摆弄下的迟暮美人,仍然争相倔强傲立着向我们娓娓述说着它们的昔日芳华。在这些古堡里,曾上演过江山美人、曾上演过浴血屠城。可是时至今日,都已经风流云散了。有些运气好的被财团相中后改成了酒店旅舍、有些成了餐厅、有些则得到修缮后成为了游览景点。运气不好的则已经荒废了;冉冉夕照下,只留下被时间湮灭的秘密;兀自余声袅袅回荡在败壁残坦间。说老实话,如果能在这些傍依着波光粼粼,且有数百年历史波历史的古堡住宿一宵,是蛮诗意浪漫的。但是奉劝有兴趣的人必须提早预定房间,不然总是一房难求。浩一说他其实在一个月前尝试向其中一家由古堡改成的青年旅馆预定房间,可惜不成功。由此可见,这些古堡旅馆的客房是多么地热门抢手。跟我们同船的旅客中,其中有一位拖了一个大旅行箱的日本女孩,就是孤身一人要到其中一家古堡旅馆去渡一夜的。

游船的高潮是来到一个唤洛丽莱(Loreley〕的地方。如果是乘船顺流而下,洛丽莱其实是一处位于河右岸的高耸岩崖。乍看之下,洛丽莱跟一般的岩壁倒没有两样。寻根究源,原来这处名唤洛丽莱的地方有一个诡异的传说。传说在古时,有一美丽的海妖(Loreley)喜欢坐在崖顶上边梳着她那行云流水的长发边歌唱,路过的船夫都会被她动听无比的歌声所吸引,最后在心智被惑之下,在这一带的急流落得一个船翻人忙的悲剧。(但是对于船夫真正落水的原因,我倒有不同的看法,嘻嘻,因为据说海妖是半裸着身体在歌唱的噢!)后来著名德国诗人海涅(Heinrich Heine)以Loreley这名字作了一首叙述这传说的诗而使得这地方变得广为人知,及后又有后人将这诗谱成了歌曲后,更使得它名声大噪。当游船来到这地方时,只见船上的镁光灯对着右岸的洛丽莱岩壁闪个不停,看来游船的旅客在这之前都已对这个地方期待不已。当时船上除了有播出这段传说的德英日解说外,随后也播放了Loreley这首歌典,看来也算是对游客服务周到了。后来回到旅舍,同房的德国室友告诉我,曾有一德国的摇滚乐团为了搞绰头而在洛丽莱的岩崖上举办过演唱会。呀哈!果真是如此,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Rock”Concert!

船行约一小时四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上岸的地方-圣高尔(St.Goar) ,圣高尔是个只有两条大街的迷你小镇,五分钟可以走一圈绕完整个小镇。所以我想,如果以整个小镇作为玩捉迷藏的场所的话,大概人也不会太难找。小镇虽小,但是靠近码头处却有不少餐厅、商店和旅馆。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和浩一本来是打算到对岸拥有猫堡的圣高尔豪森(St. Goarhausen)才上岸的。可是船靠岸后,眼见九成五的旅客都选择在这里下船,再对比对岸冷冷清清的St. Goarhausen,深觉古堡不能拿来当饭吃,面面相觑后,饥肠辘轳的我们决定还是先在圣高尔上岸医饱肚子是为上策。上岸后,我和浩一觅了一间餐牌价格看来还算合理的餐厅推门而入。

我和浩一步入餐厅时,已有几桌客人在用餐,我们找了一张靠近其他客人的餐桌坐下。只见坐在我们旁桌的是一位欧籍老妇人;老妇人占据了一隅的单人餐桌,桌上摆了一杯红酒外,没有其他食物。老妇人看起来约莫已有七八十岁的光景,着了件一般德国妇人打扮的外套。满佈绉皱纹的脸庞却散发出一股独特韵味,那是一种慈祥中参杂了落寞的感觉。老妇人引起我的注意,原因并不是因为她就坐在我们的旁桌。而是一名女性单身老人独自旅行是不多见的。对比餐厅里其他客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前来的团体。安静独酌的老妇人跟其他桌子闹哄哄的客人对照起来。只彰显得她彷彿有种遗世独立的悠然。仿佛,无论外界的变化如何,总与她无尤。偷瞄了一下她正好飘移于窗外的落寞眼神,倏忽间,又是一种遁世的安逸。对于这样一位老妇人,我是存有好奇的。。

好奇归好奇,总没寻根探究的必要,很快的我已把心神专注到眼前的美食和浩一之间的高谈阔论上了。当我跟浩一就日本的风土民情聊得兴起时,老妇离座而起向我们趋近。只见她用德语和霭地向我们嘱咐了几句什么的,可惜我们都听不懂。当时我们只猜她大概见我们俩是外国游客,所以临走前友善地跟我们打声招呼之类的吧。因为无法沟通,最后我们也只能憨憨地以微笑回报。知道我们不谙德语,她也只好微笑着不再说什么。随即只见她踽踽踱向远处的柜台结账离去了。约莫十五分钟后,我和浩一也打算离开了,忙唤店家来结账。只见老板娘怱怱赶来对我们说不用了。我们惊愕地问为什么?
“因为刚才离去的老妇人已帮你们付账了。”老板娘笑语霭霭地说。
“真的吗?”我们有点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哎呀!这时我们才猛然想起原来刚才老妇人是想告诉我们她会帮我们付账呀!而我们却兀自懵然不觉,连道谢也没说,真是太失礼了!我们忙问老板娘是否认识那位老妇人。老板娘却脸有愧色地说她们对老妇人也所知不多,只知道该名老妇人自很多年以来每年这个季节总会前来游览莱茵河,并且每次都会莅临她们的餐厅至少一次。刚开始时,老妇人是随着一名老先生前来,可是后来有一年开始却只剩老妇人孤身前来了。它们也只是猜测大概自那一年起老先生已经过世了,所以往后也只见剩老妇人一人前来,每次前来,老妇人总选一张靠窗的桌子,叫点餐饮,后兀自一人闲坐至离去,也从不向她们攀谈。德国民族是个很尊敬别人私隐的民族。从来就很忌讳探问别人的私事。所以对于这位神秘的老主顾的事情,餐厅的人也从不探问。所以对于老妇人的事情,一切也只是老板娘自身的猜测。既是如此,我们恳求老板娘或明年老妇人再来她的餐厅时务必要代我们向他道谢。老板娘满口答应了。只是听了这么一件故事后的我不禁勾起了对老妇人的种种臆测:老妇人每年在这个季节重返这个地方为了缅怀当年与老先生把臂同游的快乐时光吗?又或是在这河畔小镇上本就是当年一纤纤少女与一翩翩少男在异乡不期而遇,相识相知进至日后携手偕老的地方?若真是如此,那老妇人眼里的落寞就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旧”的悲思吗?可是说到底,这一切终归是我自己的遥想。呵呵,想到此际,不其然又想起《2046》里,卖文为生的梁朝伟轻蔑地说:“哪来这么多一生一世?”

只是世上有些事情,是我们宁愿去相信的。

在回法兰克福的火车上,我对邻座的浩一说:“真是遗憾呀!”浩一听了说:“是呀,没能当面对老妇人道谢,真是遗憾。”“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真是遗憾刚才我们没有点最贵的菜来吃的!”我痛苦地纠正他说。

浩一瞪大着眼睛看着我。

P/S:
1. ERP(Electronic Road Pricing)是新加坡的公路收费管理系统,但大多数人把它戏谑为Every Road Pay。
2. 海涅(Heinrich Heine),十九世纪德国著名的诗人,以创作浪漫主义的诗歌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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