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前后大小两个鼓涨沉重的行囊,我竭力地以跑一百米竞走的速度奔过大堂,我想当时我的形象除了不是身穿红衣

正在气喘如牛,一抬头,看见一名列车员迎面走来,我忙趋前手指立足的火车向他确认:“Is this train to Krakow?”他接过我手持的火车票仔细观看后竟然大摇其头,我心里一惊,再三询问,他还是摇头说不是,我慌得抓回车票正想转身跳车而下,他却一把把我给拽了回来。只见他也不多说,挥挥手示意我尾随他走,惊疑不定的我那时不禁在嘀咕捷克火车也太黑了吧?上错车也得罚钱补票吗?再看看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此时跳下去的话搞不好回国可以向我的旅行保险公司要求伤残赔偿。别无选择下,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往前走了。
他领着我走过一个一个车箱,这时我才发觉这趟列车的乘客不多。多个包厢都空无一人,有也是疏疏落落的一两人。列车虽然老旧,还算干净,可保养又是另一回事,经过某段车节时,灯光坏了也没修好,幽幽冥冥,昏昏暗暗。这种场景,感觉有点眼熟,对了,惊悚电影里总会有变态杀手载个面具手持电锯刀子突然冒出来的就是这种地方!
大慨走了两三个车厢,列车员终于在一个车厢停下,这时他才徐徐地说这节车厢才是到克拉克夫去的,叫我随便找个包厢坐下,错愕的我想了好一会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欧洲的火车为了提高火车行经路线的效率,虽然出发时是相连在一起的一列火车,可是有些车厢,到了某个分支点就会分道扬镳,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我刚才上车的那节车厢终站应该就不是到克拉克夫去的,所以列车员才大摇其头。想想也好险,差点一觉睡醒,可能就到了莫斯科。
后来跟一位朋友聊起这事情,他苦涎着脸对我说他当年就没有我运气好,他和朋友所乘坐的夜车到了某个交岔站点车厢要分离时,所有人都还在好梦正酣,掌车的突来拍门叫醒他们赶紧更换车厢。车内有暖气,所以当时他们大都只脱剩内裤在睡觉,知道开往他们目的地去的车厢已行将出发,当时慌得他们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了,套了条短裤,拎了行李就往车下跳,肉帛乱颤地奔向他们应该坐上的另一列火车。当时还是欧洲的冬天时分,奇寒噬骨下尴尬上演一出狼狈换车记。
之前绘声绘影的火车传闻听的太多,上车后心里真的有点发毛,一早打定主意必须小心谨慎地找个比较安全的包厢才好坐下。每个包厢与廊道间都以一道滑门式开阖的半身透明玻璃门隔开,所以只要内里的人不关上窗帘,人就可以从廊道上透过玻璃门检阅内里的情况。
我沿着廊道前行,第一间包厢里坐了两三个长得一脸凶相的青年,我心想他们真要算计于我,动起手来,我寡不敌众,不行!走。第二间包厢里只坐了一个青年,却拉开了窗户在抽烟,我讨厌烟味,不行!再走。第三间车包厢,坐了一个单身女孩,一个女孩独自坐长途夜车?行迹可疑!我熟读三国,知道吕布和董卓都是中了美人计才败亡的。不行!再走。第四间包厢,空无一人,可是想

思前想后,靠人不如靠己,当下赶紧搜索枯肠把十年前学过的跆拳道默想起来。最后我拉开那间空无一人的包厢跨步而入。包厢里有着可供六人坐的座位;面对面,一面三个。座位之间的扶手只要给拉上合在背靠,人就可以躺下来休息。我一声欢呼,庆幸早前没没当冤大头买价钱较贵的卧辅票。环顾四周,虽然物件厢座老旧泛黄,可是还算干净,车内的暖气也可自行调整。后来发现包厢的门,也可自行从内上锁,我就感到安心多了。
离开城市的范围后,火车在酽酽郁墨一般的黑夜里轰隆前进,我凝目窗外,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旷野,隅而闪过撺掇在远方的一户灯火农家,兀自立在野地里妖妖魅魅闪烁的灯光,象极了向我方窥伺的魑魅魍魉,一眸眸蕴藏着秘密的重瞳,灼灼且深邃。
此时的我想起了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注定用他寻找光明。对照此情此景,我翻开我的旅行日记本写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注定用他寻找光明和小偷的影迹。
在白天乘车,一则好处是可以尽览捷克国土上的乡野风光,二则不会浪费了宝贵的白昼时光,可是一直以来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乘车在黑夜里流浪的感觉,想象着列车如慈母覆我如襁褓中的婴儿,在疾风里尖锐无情地撒裂蕴含无数想象的黑夜后向不可知的远方奔去,安逸与兴奋就会如桑拿间里缕缕沁进我每一寸肌肤的袅袅烟霞,尔后在我体内化作春蚕蠕蠕蚕噬我每一寸身心,此时此刻我总是如一名嗑毒的瘾君子沉溺在一个希望永远不会醒来的罂粟美梦里,神驰迷醉。
曾在一个外头下着滂沱大雨的车站里,望着一名依附在一名母亲怀抱里酣睡的小童,外头风雨再大,小童依然神情安逸地安躺着,仿佛只要栖宿在这个怀抱里,外界的凄风苦雨都不再是一回事,蓦然下才惊悟这其实就是我在夜里乘车时始终舍弃不去的那份眷恋。你呢?在人间里游离跌宕,穿梭徘回,终其一生,是否也其实只是在寻找一双能为你挡风摭雨的臂弯?夜里的车厢,某一程度演释了一个母亲温暖的怀抱。
旅程上许可,我总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乘坐夜车。
我坐的这列火车整夜停站频仍,离开布拉格大概半小时后,火车就停靠在一小镇,上来了当地的乘客,不一会,我的包厢门被拉开,一个髭上蓄着短须的中年东欧男人腋下掖了一个小包跨了进来,见是陌生人,我总是提高警觉,马上从半躺的慵懒恣势中正襟危坐起来。中年男子对我微微一笑,选择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后,兀自拿出捷克报纸阅读,我想这世上爱阅读的小偷应该不多,再看他举止温文儒雅,应该没有可疑,在他放下报纸的当儿,我跟他攀谈起来。原来他是捷克人,从事旅游业,正在布拉格一带跑业务和到处堪察旅游点。倾谈下来,我趁机跟他查询东欧火车上的盗窃事件,他却说现在火车上的保安都比较严了,所以比以前安全多了,嘱我放心好了,倒是对于催眠气体事件,他笑笑说也略有所闻,可是他也不知道孰真孰假。听了当地人此番说词,我不禁放下心中大石。一个小时后,他收拾好物件要下车,离开前,却回过头来嗳味地甩下一句:“火车虽然安全,可是如果可以,最好不要睡觉!”妈的!那刚才所说的不是废话吗?
中年捷克男子的话无疑又令我陷入杯弓蛇影中,经过连天的旅途奔波,我身心其实已经疲累不堪,要我睁大眼睛到天亮,除非用大象牌强力胶把我的眼皮往上粘紧,更何况火车充满节奏的隆隆行车声根本就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曲。想了一番,惟有先把最基本的防

我把刀子紧握在手里后再睡下,可是不一会,想想也不妥,要是午夜里我睡得稀里糊涂时,突然开门闯进来的是查票员或海关人员,那他也真是太冤了!只得再把工具刀收起。结果大半个晚上就在我有的没的折腾,车声辗辗,胡思乱想,天人交战,半梦半醒地下睡过去了。
中年捷克男子离开后,也再没有别的乘客闯进我的包厢来(或是打不开我的包厢门所以进不来?),除了午夜时分列车员查票和边关人员来拍门查看护照外,整晚也不觉有任何异动。而且短髭捷克男子他所说的话有一点还是可信的,一路上火车几站停靠前行后,每当停靠一站,就有当地驻守的警察上来梭巡一番,看来保安真得还挺严谨。可是细想一层,如果不是罪案频仍,用不着有这么频密的视察行动吧?这道理跟西班牙马德里的地铁是一样的,因为马德里地铁内盗贼太多,所以在行驶中的地铁车箱内竟然还派驻有拉着大狼狗巡逻的警员,让当年作客西班牙的我看傻了眼!
列车快将抵达克拉克夫的前几站,才频密不断地有当地乘客鱼贯上车进入,当中有年青女孩有老妇人有老头,猜想都是住在布拉格近郊大早起来赶早班车去布拉格工作还是办事情的。一眨眼的工夫,其中一部分就填满了我所处的包厢,见状,我知道最危险的时段已经过去了,心情顿然一松。当然,我这时也已不能舒舒服服地横躺着睡了。
临晨6.30am,我毫发无损地从波兰的克拉克夫火车站拖着疲惫的身子背着行囊步出来时,我真得认为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火车坐了一夜结果我却连老鼠或蟑螂小强也没看见一只,看来东欧夜间火车不安全的传闻是言过其实了。心里也顿时把数天后须乘坐夜车到布达佩斯去的安全性问题抛到九宵云外。
找到火车站前一间旅舍下榻,正在等待登记人员填写我的资料时,我四周打量,一转头,赫然看见墙上贴有一旅馆自身打印的英语告示写着:因为从克拉克夫出发前往布拉格或布达佩斯的夜行列车上盗窃事件太多,恳请打算乘坐该夜间火车的旅客在列车行驶全程间不要睡觉!
我象一名兴冲冲手持中奖彩票去领奖的投注客,忽然被告知昨天我从电台听到的中奖号码其实是播报员念错了。
手持着护照的我,张大着口,楞在接待处前。
看来我高兴得太早,故事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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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P/S:
1. 《天下无贼》电影里,葛优饰演火车大盗一伙的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