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rch 25, 2007

午后的意大利面(五)-小说

“但是事实上,生命中其实有着一些看起来象烟雾一样很轻很轻的东西,却是处于很轻很轻状态中很重很重的东西”

听了丽的故事,感觉胸口上被悬绑上了等同全世界铅块的重量一样,可是心里却清楚知道月其实还没有说到事情的重点,为了不打断月的叙述,我只向月颔了颔首以示明白月的说法。

月继续说道。“说了以上两人的故事其实是想让羊男先生明白,成为吸血鬼后,虽然成了不老不死的身躯,得到了怎样用也用不完的时间,可是希望羊男先生不要忘记,除了我的情形是罕见的例子以外,成为吸血鬼后的同一时间,也是意味着我们必须向白昼告别了,所有之前在日常生活里能在阳光下从事的活动、感动的、伤心的、快乐的、后悔的,一一都要消失不见了,如羊男先生在我放映里的电影上所观看到的画面一样,成为吸血鬼后,不能再跟心爱的情人肆无旁人一般在闪烁着太阳光圈的喷水池旁激烈地拥吻、不能再在风和日丽的星期天里拖着小狗戴着遮阳帽吹着口哨在海滩上溜达、不能再疼快地在炎热的午后躲在树荫底下大口大口咬嚼着一碗凉彻心扉的刨冰。这些之前只要我们愿意,就能在日常生活里轻而易举进行的活动,现在却成了象从家门口走出来截了一辆计程 车后嘱它开住月球一样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或许羊男先生会认为就算失去了白昼里的时光,也大抵只会象是平常在走路去上班的途中所看见的一棵路旁凤凰木树或一个摆设在街角的红色电话亭消失了一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没错吧?羊男先生是这么想的吧?只要生命能延续下去,失去了阳光也是无所谓的事情而已?但是事实上,生命中其实有着一些看起来象烟雾一样很轻很轻的东西,却是处于很轻很轻状态中很重很重的东西,不是说象在餐厅用餐时所分到的湿纸巾,用完之后就能毫不犹豫揉搓成一团丢弃的。一切的一切,似乎在我们的生命密码里早已被埋下了一个类似鲷鱼体内的马达设定一样。

我听月说到这里,是有点糊涂了,因为对于被称为是“鲷鱼体内的马达”的东西,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我终于按捺不住打断月的说话问道:“慢着!能否先解释一下什么是鲷鱼体内的马达呢?”

“啊,是我糊涂了,确实是应该先向羊男先生说明一下这方面的事情。说起来,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呢,羊男先生是否知道跟人类最相象的生物是什么呢?答案可不是猴子或人猿哦!月可以很确定地告诉羊男先生,跟最人类最相象的生物可是鳟鱼喔。”月认真地回答说。

“鳟鱼?”虽然已经习惯了月不规则的叙事风格,可是月仿佛毫无来由地提到鳟鱼居然是跟人类最为相象的生物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是呀,没错,是学名被称为Salmo playtcephalus的鳟鱼,羊男先生可知道生活在河流下流或海洋里的鳟鱼刚孵化成鱼苗时其实都是生活在河流上游的吗?成长的鱼苗后来是随着瑞流的河水才被带往下流而去的,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在下流的鳟鱼成长以后,到了繁殖期间,身体里象都装了小型的电动马达,开足了马力似地一个劲儿逆流往上游回上流去产卵,可是啊,能安全抵达上流去产卵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的顺利吧,途中被预先守候的生物界天敌和被人类捕捉而命丧中途的鳟鱼为数可不少呢!守候在河道中央的禽鸟鸟喙一伸,人类的鱼网一撒,生命的消失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想想不是很奇怪吗?既然是这样,为何一定得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气喘吁吁,奋力扭动着尾巴身体向前游到出生的上流去产卵不可呢?在下流舒舒服服安全地产卵不是很好吗?根据研究,河流的中下流或海里的生态环境其实如果被鳟鱼作为产卵地的话也没什么不妥啊?这可是至今仍困惑着不少鱼类研穷学者的重大迷团喔。可是仔细想想,这不是跟人类的行为很相象的一件事情吗?也只有人类,对于失去了的一些已对生存无关紧要的事物,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仍然不能遗忘,仍然梦牵魂萦。我们甚至可以只为了重温一次已经属于是过去式的事情或只为了重新拥有一些已经失去的物件而愿意去付出去不合理的巨大代价。古人类建巴比塔试图攀回天庭去如是,亡国的犹太人千方百计地以血泪史夺回枷蓝地以复建以色列国亦如是。这样说来,这不就跟鲷鱼不辞劳苦,不惜代价地要回游到河流上流去产卵的习性一个模样吗?就为了这个原因,所以鳟鱼才会被我认为是跟人类最为相象的生物。经过这些年来漫长的观察,无论是人类或是已变成了吸血鬼的人类,有我们有限或无限的生命里,我们身体内仿佛都象装了一个小型的鲷鱼马达般卟卟卟不惜代价地躯使着我们想要回返到所眷恋过的事物身边。而无论岁月和命远最终如一阵大风把我们如扬起的蒲公英般撒落在地球上那一个角落,体内的马达总是不歇止地开动着试图要把我们带回记忆中的河流上流而去,仔细想想,所谓的历史,很多时候也就是由这我们心底里面不断想游回河流上游的鲷鱼马达所造成的。”

月说到这里再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说回来这剧院的事情吧,所谓吸血鬼,以另一个字面来解释的话,就是失去了阳光的人,而且那可是象花辨凋落了再也连不回去的事情。可是毕竟每一个吸血鬼在成为吸血鬼前都曾在阳光底下真实地生活过,所以今晚来这里观赏电影的吸血鬼们,在作为普通人类生活的时候,如罗和丽一样,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在阳光底下经历过美好的事情或期盼,以至都对阳光底下耀动的光和影有着一份不能割舍的眷恋,所以纵使只能在电影的光影里重温曾在阳光底下进行过的日间活动,对他们来说就象是在横渡沙漠中看见了一朵玫瑰一样地感动。不瞒羊男先生,吸血鬼中甚至有些不能忍受永远耽留在黑暗中生活的例子而终于忍耐不住冲动地把自己暴露在阳光底失去了生命。只是,普通人类通常都错把它们当成神秘的人体自燃事件来看待。而作为日间代理人的我,每天所要从事的工作就是在白天里拍摄一些柏林日间发生的各类型事件活动后,剪辑成电影让他们观赏,羊男先生别以为我的工作会蛮轻松,只需要在大白天的城市里随意逛逛随便拍拍就行了,大部分的吸血鬼,他们会跟我诉说他们还想再次重温的白天场景或是在日间某处的活动。聆听了他们的要求后,可能的话,我都会尽最大的能力四出寻访在这个城市里可以录得这些画面的地方以满足他们的愿望,有时为了拍摄一些特定的画物而必须守候上一段好长的时间呢,呵呵,讽刺的是,也幸好吸血鬼有的是时间。所以羊男先生现在大概可以明白了吧,也惟有透过电影这个谋介,才能够让吸血鬼们都象隔了一层保护层的措施在视觉上能重温以前在日间所进行的活动,可是纵使如此,他们也就只象如在飘浮在太空中的阿波罗号里透过圆形观察镜遥望地球的太空人一样,望着一种伸手不能触及的感动。所以羊男先生现在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下面观赏电影的吸血鬼们看了电影后都显得情绪激动和都打扮穿着得如此隆重体面来观赏电影的原因了吧,唉,试问谁又能不会重视回忆起第一次感动的时刻呢?这跟人们都不会穿着随便去跟久别重逢的旧情人会面的道理是一样的。简括地来说,你大概可以把日间代理人称作为为吸血鬼们提供心灵慰藉的服务人员吧。”

听了月解说到这里,我终于才全然明白了所有关于月工作上所扮演的真正角色,说得形象化一点,我想月的工作其实就是扮演着作为辅设一道通往吸血鬼们已经失去的白昼世界的一道桥梁的筑桥人吧。可是心里却浮起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阳光是作为连系着吸血鬼们情感里最不能舍弃世界的桥梁,那对于并没有失去阳光的月来说,连系着她成为吸血鬼之前的那个世界的桥梁又是什么呢?

电影放映会的两个星期后,也是我在柏林的最后一天。虽然己经确认了晚上离开柏林的火车是十一点的班次,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我人还在市中心的蒂尔公园,迎着冬天正在西沉的阳光,我看了看腕表,已是五点一刻,心想正是应该赶回去收拾行李好离开柏林的时间了,可是为了要再去看一眼矗立在6月17日大道和其它三条大道交接处的Siegessaule战胜记念塔,我决定还是多花一些时间沿着蒂尔公园的公园林道走到了矗立在大形交通圈中央的Siegessaule战胜记念塔。暮色四合中,纪念塔顶上金色的维多利亚女神象在底下澄黄的聚光灯照射下,显得金光耀目,夜色中割破纪念塔上空住四方逼射的金黄光芒瑰丽得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记念塔本来是为了要记念普鲁士于1864年和丹麦之战,和1871年对法战争的胜利而于1873年建造的,可是后来却是因为1987年的电影《柏林苍穹下(Himmel über Berlin, Der)》而声名大噪。电影中,爱上马戏团女郎Marion的天使Damiel就是在这里,脸上带着整个柏林的寂寞,静静地坐在胜利女神的肩膀上俯看底下的柏林苍生,静静地聆听凡人们心里面的声音。遥望着暗淡天色顶端的金色女神象,我突然试图想象假如坐在上面的不是孤独的天使Damiel,而是摇晃着脚丫的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虽然身为吸血鬼,可是月在吸血鬼社群所从事的工作,不就是类似于天使在从事着的工作吗?呵呵,就是因为月的影响,我到现在可是对于天使和吸血鬼两个本来对立的名词之间产生了一种混淆不清的感觉呢。

就为了贪看战胜记念塔多一眼时间上的耽搁,回到月的家时,时间上让我收拾行李和乘车到车站去的充裕时间已经不多了,把沉重的行李从房间里拖曳出来后,心想既然刚才进门时不见月在客厅里,那应该就是正待在房间里了,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其实已经跟月确认过了,晚上她并没有出门,会在屋里等我回来。所以赶紧三步拼成两步地跑到月的房门前去敲门。一敲之下,让我感以错愕的是房门因为我敲门的力道而往内晃开了大概有一毫米宽的一条门缝,透出了房内亮着的微弱灯光,我才发觉之前房门原来只是虚掩着,纳闷的是,等了好一会儿,房门里却仍然没有传来月的任何回应声,可是隔了一道房门,可以感觉有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从内里传出来,不得已之下,我再轻声唤了月的名字数声后调整了一下身子以再趋近一些房门前的姿势竖起耳朵倾听着房里的动静,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除了从门内断断续续传出分辨不出是任何歌曲的音乐声外,房内仍然是象扯开嗓门往一个枯井里发喊后的死寂。站在房门前的我不禁苦恼起来了,心想月很可能就在房内,可是可能因为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而没有对我叫门的声音作出回应。看着剩下的时间越发不多了,我不禁焦急起来,因为除了临走前想跟月道别外,我还未把那星期的房租付清给月呢。踌躇一会儿后,我终于决定用手轻轻推开了房门。房门敞开后,房里的音乐声象收无线电广播里终于调对频率的声音,韵律大幅度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可是音量实在还是太小的关系,音乐声听起来仍然如穿过了几万光年后才到底地球的星星光芒一样地虚弱,要完全听清楚歌曲,还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站在房门口的我已能听得出音乐声中是把歌声慵懒却磁性十足的声音,伴着节奏轻快的旋律在哼唱着。而藉着客厅里较强烈的灯光照明,虽然只是朦胧的轮廓,站在房门口的我终于大概看清了房内的环境摆设。月的房房间格局原来犹如洒店套房的格局设计,门开后,并不是真正的睡房,而是有着一个外厅之类的缓冲间,犹疑了一下,我边轻声呼唤着月的名字,边缓缓地踱进了光线幽暗的外厅里, 外厅的格局大概有12尺长和9尺宽,长方形的空间里里放置了一张看起来地质地上好的梨花木桌和几张附设有靠背的木椅,桌上摆设了一个盛装着几个苹果的水果篮处还有一个白色的小圆盘外,什么也没有。我趋近了一看,盘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已削了一半的苹果和一把体形纤细的水果刀,可是明显地苹果已经在盘子上摆放了一段时间,因为已被削皮的果肉部分因为被空气氧外了的原因而已经发黑,置身在外厅里之后,我发觉月房间里的音乐和昏弱的灯光其实是从外厅里端的睡房里传出来的,可是到了这时候,情况仍然没有改变,我依然没有听到月的任何回应,当我继续边忐忑喊着月的名字边往内移动里,我终于听清楚了正在房里播放的歌曲是Edith Piaf的La Vie an Rose,越过一道镂空的装设墙后,呈现在我眼前的果然是摆设着一张硕大双人床的睡房,除此以外,书桌、衣柜、亮着的床前灯、附设浴室,主卧房里该有的设施家具都一一应有尽有。我环顾一周后,大致上,吸血鬼的卧房看起来就如平常人类的卧房摆设一样,没什么不同,要说比较特别的可能就是一个不设镜子的梳妆台,当然,以月的情形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时候实在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望着眼前一架正在播放着La Vie an Rose的音响系统,少了吸血鬼主人的卧室,诡异的感觉象秋季时分清晨旷野里升起的大雾,弥漫着房间里每一寸我看得见与看不见的空间。

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吧,如果把月的房间比拟成魔术表演的舞台,纵观房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无人还在播放着的音乐,就象是一个魔术表演途中魔术师刚从礼帽里抓起了免子就消失了的表演舞台。而作为唯一的观众的我,尴尬得不懂是该离开或是倍伴着免子继续等待下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察觉从我站的右手方向,有股冷飕飕的气流往我的方向涌来,虽然只是一股微弱得如同常人呼吸时的气流,可是只要人静止不动不去搅动室内的空气的话,仍然可以感觉得到冷流轻轻扫过面颊的冰凉触感。我依循着气流涌来的方向走去,才发觉本来以为只是墙身的位置原来是一道横拉式的滑门,而冷空气就是从门扉和墙身间的门缝溢流出来,如此看来,在门的背后应该还藏有一个正在开着空调的内室。这下心下不禁高兴起来,搞不好,疑心了半天,可能月只是刚好置身于这门后的内室里戴着耳筒听着音乐忙着某些事情而忽略了我的叫声,虽然未得主人允许就跑进别人的卧房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可是既然己经如掉入淤泥的铁块深陷其中了,我惟有硬着头皮再一次在门上敲了敲门和叫唤了月的名字。等了半晌,意外地,仍然并未听到月的回应声或拉门有从内往一旁打开的迹象。咬了咬牙后,我终于决定伸出手掌把门拉开,滑门随着我手掌的发力,毫无困难地就往一旁滑开了,看来平常月都把滑门的轮轴保养得很好。

(未完,待续)

P/S:嘻嘻,真得快写完了,下期一定大结局! 骗你的话,罚我走路踢到一百万!^_^